路德维希的白桦

第四十章  幻听

海底基地·电梯井

王耀刚顺着铁梯爬上去没有六七米，就发现了一处断裂的痕迹。他紧紧握住那块生锈的铁栏，轻轻一掰，那脆弱的玩意儿就整节掉下来被他捏在手里。

又一层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裹挟着额角伤口的血滴，将他的半张脸都染成温柔的水红。头顶上熊熊燃烧的电梯让整个电梯井就像烤鸭的吊炉一样炎热，加上精神高度紧张，王耀觉得全身都像是有火苗燃烧，大脑更像是被放在油锅上煎烤，每一段骨骼都从骨髓中满溢着疼痛。

他用尽力气将那段折断的铁梯扔远。下方的三个人都因为体力的过度消耗而安静，那铁棍敲打在对面井壁的铁皮上发出的脆响清晰至极，然后就是向下坠落时划破空气的声音。被困以来将近七个小时的剧烈运动和高压，他们滴水未进，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整个海底基地的氧气支撑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因为火焰的大量耗氧彻底枯竭。他们已经开始出现脱水和缺氧的表现，王耀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到皮肤完全翻起。

他抿抿唇，抓紧梯子，有些颤抖的低下头，看见本田菊正好也抬头看他。他苍白的脸颊已经毫无血色，青紫色的血管在额角支楞着。王耀滑到下巴的汗滴直直跌下去砸在他的颧骨上，就像晕染开一朵淡红色的小花，让他无波的墨色眼珠轻微地颤了颤。本田菊用口型问王耀:“怎么了？”

糟糕透了，一切都他妈糟糕透了。

但是他也只能咬着牙说:“注意一些断裂的横栏。”此时说话是一种极端浪费体力的事情，他刚一开口，就感觉喉咙一阵撕裂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像个耄耋老人一样咳嗽起来，断弦般刺耳的声音在整个电梯井空旷地回荡。

最下方的伊万刚刚踏上铁梯，他上方的阿尔弗雷德后仰着身体越过本田菊试图看到王耀的情况，但十分费劲:“你没事吧？”

“没事。”他尽力抑制住咳嗽，接着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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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

“他们正在下沉…你们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了。”费里西安诺的指甲嵌进血迹斑斑的手掌中，尽量平静地对讲机那头的路德维希说。

路德维希费劲地转动已经被暴雨浇得生锈的大脑，同时对两个人麻木地解释着:“等最下方的支架被挤碎，整个海底基地将失去支撑高速坠落，那时他们将被永远困在海底，任何搜救都无能为力了。”

他刚说完，就觉得又一阵乌云般崩溃的情绪笼罩了所有人。

“那部卫星电话可以用吗？”亚瑟接过对讲机。路德走向那片混乱的线路，试图从中把电话线挑出来。

“可以用。但是塔台的主天线被毁，公司的号码肯定拨不出去了。事实上，大概只有小天线管理的私人手机有一次紧急接通的可能。不过就算联通，以现在混乱的电路讯号，我估计也就能勉强支持一到两分钟的通话。”

“…也就是说，我们要打给一个能在一分钟内搞懂并接受我们在说什么的人，还保证他不会不接电话，不能中途挂电话，能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对。”

亚瑟现在真想摔了手中这个对讲机。但他还是必须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捏了捏眉骨看向路德维希同样神色惨淡的蓝眼睛。他已经拿起了听筒:

“所以，我们究竟该打给谁？”

在那一瞬间，他们突然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悲凉凄惨了，几乎可以立刻播放《白毛女》。

在这个电话号码都存进通讯录的时代，他们为数不多尚且记得的电话号码的主人，年轻力壮明白事的现在大部分都乖乖地待在大海下面等他们去救。

“那好吧，我们来用排除法解决问题。首先，我们不能打给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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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基地·二层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茫然地蹲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只弄丢坚果的小松鼠，有点可怜巴巴地抓挠着银色的头发。

但他面临的问题却比弄丢坚果严重百倍。

他刚刚又尝试推动电子门，这次居然十分给这位大建筑师面子的开了。基尔伯特连忙如获大赦般提起撂进水里的消防斧，迅速转移到了二层的另一边，原本应是亚瑟和菊的值班室兼员工宿舍的地方。

可正当他沿着阴森的走廊在寒冷的积水里艰难行进了没有几米，就像触电一样突然停了下来。他屏息凝神地伫立了几秒钟，就像现在这样静默地靠墙蜷缩起来，苍白的双手不住地打着颤抖，无处安放，只好开始摆弄自己的头发，同时维持着一个类似双手护头的渴求安全的姿势。

“为什么…我觉得我刚刚…仿佛听到了说话声？”

他罕见的鸽血石般殷红的眼睛充满血丝，显得更加红得滴血，彻底的恐惧如浓雾般笼罩。刚刚经历过生死大劫的脆弱的心理防线，在这令人心悸的寂静中濒临崩溃。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至声音的来源——那扇通往电梯井的狭窄小铁皮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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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最下方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忽然停了下来。他将额头轻轻贴在铁梯上，微微眯起双眼，神色渐渐阴沉了下去。

“听到了，那是我的肚子在叫。Hero已经将近七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已经饿扁了。”阿尔弗雷德有些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继续前进，却被上方的王耀突然打断了。

“嘘。”他将纤长而布满淤青的食指抵在唇上，片刻后才意识到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赶紧扭头对下面的三个人做了个“安静”的口型。

“我也听到了。”他琥珀色的眼睛逐渐被一缕暗红色覆盖，恐惧的情绪如同一滴清水落进宁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逐渐扩大。

整个电梯井立刻静得针落可闻，连呼吸都被刻意压抑住了。

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声音极富规律，既像是锤子敲在轻薄的铁板上，又像是有人用头猛烈地撞击门板，在寂静的电梯井里鬼魅般回荡，如烟般缭绕，激起回音，他们甚至不能判断声音的源头来自下方还是上方。

冷汗顷刻再次浸湿了四个人的后背，他们感到一阵阵晕眩，头皮发麻，寒毛倒竖。

毕竟，整个海底基地，应该只有他们四个人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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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故事马上要开大了，紧张。